CCG EXPO全称“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名义上来说,上周末在上海举办的已经是第二十届CCG了,也是上海目前最长寿的漫展活动。
之所以加个“名义上”,是因为在如今的互联网上,其实很难找到CCG在2010年之前就已经存在的直接证据。包括在它的官网上,你也只能看到最早到2013年的介绍。
倒是在B站上,我们还能追溯到最早来自于2011年CCG的一些活动影像。
这事儿其实不是特别重要,世界上许多知名展会的起源也是这么不清不楚的。而在上海,至少90后那批动漫爱好者之间,没人会否认CCG曾经的地位。
最具代表性的时刻,大概正是上面提到的2011年第七届CCG。
这时2010年上海世博会刚办完不久,原本的中国国家馆成为了这一届CCG的举办地——如果要说国内原本小众的ACG文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登堂入室”的,十五年前的这个夏天一定会榜上有名。
随着中国国家馆在第二年被改建为中华艺术宫,“在国家馆里办动漫展”成为了昙花一现。
但CCG本身的高光并没有到此为止。正相反,在这之后的几年里,CCG的观展人数(通常在二十万人次以上,周末同样一票难求)、参展商数量、嘉宾以及参展IP的含金量,都仍处于上升期。万代、集英社、角川、迪士尼、孩之宝、索尼在内的诸多外企都是参展常客,海外参展商出展面积能超过40%,一路向着“国际化动漫展”高歌猛进。
基本上日本当年什么动漫火,在CCG上就能见到官方或是半官方的展位
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说CCG有多么“高大上”,实际上它的氛围是更加亲民、或者说是面向真正的ACG爱好者的——这也是当时的CCG和商业味更浓厚的Chinajoy之间最显著的区别。
比如你能看到在圈内小有名气的日本歌手森永真由美,就这么在和观众零距离的舞台上,来给国产的3D动画《纳米核心》演唱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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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2013年时,新海诚也曾到CCG出席活动,宣传他当时的新电影《言叶之庭》,此刻在国内还几乎名不见经传的他,甚至现场展示了电影的早期剧本与分镜稿。最终《言叶之庭》并未能在内地上映,而是由乐视网引进后通过网络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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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二次元”概念还没普及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年代,你也能看到因CCG所引发的动漫爱好者与主流文化间的冲突。比如“能不能在CCG展馆附近的地铁站内化妆”,是一个真的会连续几天被拿到报纸和电视新闻上讨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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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到2019年,当时已经10岁的B站,依旧会将CCG作为一个相当重要的宣传机会去参展。在现场包下最大面积的展位、做全天候的舞台直播。
这时B站自己的Bilibili World也已经办了两年了,你差不多可以理解为B站之所以如此重视CCG,也是为了从这里给自己跟在后面举办的BW接点人气。
……
好了,讲了这么多CCG“曾经如何阔过”,也是时候来看看现状了。
今年是CCG第一次搬到上海跨国采购会展中心举办。走进大门就能见到库洛的《战双帕弥什》和腾讯视频《诡秘之主》的展台,布展其实也很难说有多么华丽精致——但这就已经是第二十届CCG唯二的门面担当了。
往后的区域便大多是些桌游和独立游戏的展位。上到二楼,则基本都是摄影区和同人摊位,气氛最热烈的时刻,便是一些小有名气的Coser来做签售。
再剩下的就是一个同样有些粗犷的舞台。起初这里的观众席也相当空旷,但到了展会快结束时,倒也聚集了不少人,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其他事可干了。
对比BW35秒卖完10万张票的抢票盛况,今年CCG直到最后一天闭展前两小时,你依旧能毫不费力地买到当天的普通票或是VIP票。
你在现场不时听到一些拿着相机的观众在抱怨:“大伙儿带来的布景灯都比来的Coser多”。
实际上这次的CCG还是跟SHM桌游展合办的,这也就是一楼有那么多桌游展位的原因。但能吸引的观众,也就是这些了。
在上海的本地新闻里,这一届CCG是首个“上海之夏国际动漫月”的开幕活动。你能见到的相关报道依旧是此次CCG有多少来自海外的参展商(其实大多是桌游出版商),汇集了多少二次元热门IP(可能大部分都集中在了交通卡联动展位),如何为之后即将到来的BW和CJ起了好头……
但实事求是来讲,现场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对比之下反倒形成了更大的落差。
在小红书等社交网站上搜索关于本届CCG的内容,能见到的基本就只有抱怨展会内容少的避雷贴。但比这更尴尬的在于,这些避雷贴实际上也无人在意。
要知道的是,就算在直面疫情的2020年,CCG依旧在世博展览馆顺利举办,到场观众超过八万人,有万代、Aniplex、米哈游这些国内外知名厂商倾力参展。
图源网络
即便在2023年和2024年就已经表现出一些颓势,举办地也回到了最初的上海展览中心,人流和规模明显缩减。但直到去年,CCG仍算是不负“上海本地老牌漫展”的名头,有着还算丰富的参展IP、体面的布景和一些互动项目,至少可以用“小而美”去形容。
依托于老建筑的天然布景,去年的现场环境甚至说得上是别有韵味、格外出片
换句话讲,CCG恰恰是在这两年“二次元经济”急速升温的热潮中,垂直坠落。
其实说到这里,也算是“谜底就在谜面上了”——就在今年CCG进行的同时,8公里外的静安大悦城正同时开着至少6个二次元主题的快闪店,从柯南到魔兽世界、从光遇到死神Bleach,男女老少通吃,每个都比CCG这边最大的舞台更大更华丽,还有限定的谷子买,现场的Coser与摄影师浓度也丝毫不低,更不用80块的入场门票,逛饿了就能去B2美食街……
在静安大悦城同时举办的多个快闪展
CCG曾经的火热,有很大一部分恰恰是建立在当时的动漫爱好者尚未被主流社会完全接纳的基础上,这样一个展会成为了他们找寻同类的极少数机会。但现在,在上海、南京、杭州这些一线城市,年轻人随时随地都可以跑去这些商场过更加丰富的二次元生活。
同样也是因为整体受众的扩大,国内各类二次元展会实际正表现出越发垂直细分的趋势。比如光是面向模玩爱好者,今年要在上海举办的就有上海微缩模型展、WF潮流手办展、CTE玩具展,真要区分的话也是各有特色,观展者则大多很清楚自己是冲着什么来的。
2024WF模玩展
对比之下,CCG这样概念宽泛的“一揽子”展会,如今已经很难提供一个核心卖点了——观众不知道自己该来看什么,展商也不知道自己该展什么。
CCG曾经当然是有核心内容的,那就是促进国内动漫行业的“走出去”和“引进来”。前面提到的展会鼎盛期,实际也正是本土动漫产业高速发展的那几年,《雏蜂》《端脑》《镇魂街》《大圣归来》,能给观众留下印象的作品也不少;同时B站、优酷、爱奇艺等平台则在大打新番版权战,中国网络平台成为日本动漫的重要出口市场,所以无论是日本的动漫行业创作者还是声优、歌手等艺人,都相当积极地来内地参与宣传。
总的来说,当时国内的动漫产业和市场绝对称得上蓬勃,除了没有太多涉及线下的实体经济,并不比当下的“二次元热潮”逊色,CCG则是其中最鲜明的一个注脚。
但到了2015年,《进击的巨人》在内的一批网络进口动画被下架,引进端开始降温,再到2021年“先审后播”制度落实,日本新番动画在国内的传播力更是大幅下滑;另一头,国产动漫行业同样进入一个“挤泡沫”的阶段,投资冷却、扶持断炊,大批平台与创作企业因无法实现商业化盈利而倒闭,“国漫崛起”再度成为空谈……
和这次CCG在同一时间举办的美国洛杉矶动漫展Anime Expo,大概正是CCG原本“梦想中的自己”——全球的动漫爱好者和从业者汇聚于此,包括不少中国二游以及动漫相关企业参展,诸多日本动画厂商选择在这里公布旗下项目的最新消息……
今年前往参展的《鸣潮》
这事儿也挺耐人寻味的:当国内的文化企业真的有能力“走出去”的时候,似乎也就不再需要参加一些象征性的活动来“喊口号”了。大家参展的目的,都变得更加务实。
同样的环境压力下,B站将BW的重心转向了游戏,且和注重商务端的CJ做出了差异化,成为了一个更加面向玩家的游戏展,再赶上这两年国内游戏市场的发展和国际化,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越办越好。
但CCG的主办单位实际上隶属于上海广播电视台、上海文化广播影视集团有限公司(SMG),更多优势在于本地关系,并不具备那种灵活腾挪的身段。
包括从宣传渠道来说,十几年前,上海诸多动漫爱好者获取相关资讯的主要渠道,就是本地电视台上的动漫栏目。许多人追番除了靠盗版碟和杂志,就是看《动漫情报》用20分钟介绍这周更新的3集新番。
现在则已经连这个电视台也不在了
当这样的电视节目将自家办的CCG宣传为动漫盛会,对于忠实观众来说当然是不可错过的活动——正如现在的B站用户有足够的理由去抢票参加BW。
只要你上B站,就不太可能无视BW
说了这么些,有些像是彻底否定了CCG的存在意义和未来,甚至可能显得有些“凡尔赛”——上海本地动漫爱好者嫌这嫌那的CCG,相较于国内许多仍在酒店会议厅里举办的“县城漫展”,也算得上是“顶配”,可能光是同人摊位上卖的真是二创而非盗版印刷品,都足够令人羡慕了。
前阵子“蟑螂圣经”在B站爆火:一个女孩酒后感慨自己的生活“出租屋里的蟑螂真的有许多,认识的粥批(指《明日方舟》玩家)真的没有几个”,获得了千万级的播放。
但如果观察这个视频的评论区,不难发现,其实很少有来自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IP地址的留言表达共鸣。毕竟对于这些地方的年轻人而言,想找同好,去大悦城逛一圈也就够了。
这也是如今我们大谈“二次元经济”的时候常常忽略的一件事——互联网时代下的年轻人们消费着同样的虚拟产品,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但是当大家感知到彼此在现实中的落差时,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曾被认为普遍是“现充”的Coser,实际过的生活也可能天差地别
不是为了“挽尊”,我真觉得这倒是如今状态下的CCG,作为漫展保留下来的一些独特的东西——关于爱好与热情的一切还没有那么物质化,不需要去抢票、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不必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凭着兴趣去听去看去感受就好。
正如观众再少,签绘墙依旧被大家的画给填满了
你会在角落见到跟着音乐自娱自乐跳《快乐合成器》的年轻女孩们:这首歌流行的时候她们年龄可能还只有个位数,显然是某种复古情怀才让她们学了这支舞;
你也会看到观众席里的小女孩,满眼憧憬地望向台上乐队表演者,便又很快能明白那种复古情愫是如何形成的。
就像在文章开头所提到的,如今的互联网上已经很难找到更早几届CCG的影像或是照片了。
这也未必是当年没人拍、没人传,更多是因为曾经的土豆网、优酷、六间房等视频网站,还有像是猫扑、人人网、贴吧等论坛和早期社交平台,现如今大多名存实亡,人们当初在这些地方上传和分享的点滴生活记录,都已无迹可寻。
基本也就在贴吧里,还能翻到一些充满时代感的照片
当年的人们应该不会相信那些影像居然会在十年后就近乎蒸发,就像现在的大家多半也觉得B站上的视频会永远存在——至少存在30年吧!
但谁知道呢。一些东西或许也只能存放在人们的心里。扫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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