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的物种多样性考察——以游戏为例

写在前面

走路摇摇晃晃，面目可憎的丧尸可谓是游戏中登场最广泛的敌人之一。丧尸，或者说僵尸的概念最早起源于海地民间传说，指以巫毒魔法将死人复活造就的“不死者”。而二十世纪后期诞生的现代流行文化中的丧尸则一般是因为病原体感染，由活人异变而成。从二十多年前的《生化危机》到最近公布的《使命召唤：黑色行动4》的丧尸模式，这些小怪物时至今日似乎已经是老生常谈而无甚新意：它们几乎没有自主意识，对活物有很强攻击性，只有被爆头才会真正死去。虽然看起来千篇一律，但丧尸其实也具有相当程度“物种多样性”，尤其近几年的丧尸游戏在理论设定上愈发细节化，多样化，并且看起来越来越科学合理了——于是我着笔写下了这篇小小的（伪）综述以探究游戏世界中丧尸的物种多样性。 以下我将以病毒，真菌和寄生虫为例，简要讨论丧尸的不同分类，它们各自在游戏中的登场背景，和其背后的现实基础。

A.传统僵尸也是有很多种类的，由于本人不精通魔法就不在此过多探讨了。图为奇幻型僵尸两例，左图：DOTA2中尸王召唤的小僵尸算是此类的典型；右图：动画《散华礼弥》的同名女主角也是一名死而复生的非典型僵尸。 B.外国爱好者制作的现代丧尸示意图，可以看出在变成丧尸之后，这位女士出现了身体受伤，衣衫褴褛等经典特征。

1.病毒

作为病原体来说，病毒增殖迅速，难以杀灭，并且有着较高的突变率而使针对药物的研制相对困难，这种难以捉摸的特质也使它们在许多文学，影视和游戏作品中成为经久不衰的大BOSS。说到丧尸病毒，自然不得不提令它在丧尸流行文化中大红大紫的《生化危机》系列。正如同生化是大部分游戏爱好者的丧尸入坑作，T病毒也是许多人知道的第一种丧尸病原体，由其造就的行动迟缓，全身腐化的感染者形象也作为丧尸的经典模板深入人心。系列之后登场的G病毒，Uroboros和C病毒等等始祖病毒的衍生种也在续作中各自扮演了大魔王的角色。生化系列的病毒种类纷繁，感染表征也各不相同：从最简单的杂兵丧尸，到威力加强版的舔食者猎杀者，再到6代中又变狮子又变苍蝇又变霸王龙的Simmons老哥，生化中的丧尸病毒已经进化到了接近超神的领域，可以令宿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从《生化危机》一代的普通丧尸到六代中的霸王龙BOSS，始祖病毒的进化历程令人着迷。

如果说生化系列的病毒是超级系，《求生之路》（下称L4D）的丧尸病毒走的就算是真实系路线。L4D中的丧尸病毒green flu是狂犬病毒近亲，而狂犬病会造成感染者攻击性增加，丧失思考能力，并可以通过唾液传播，这些都和丧尸特征非常类似。无独有偶，国家地理频道所拍摄的纪录片Zombie earth中，担任丧尸化元凶的也是一种突变的狂犬病毒，可见它的确是丧尸病原体的热门候选。但狂犬病毒在现实中却算不上是一种“成功”的病原体，一是因为有效疫苗的普及；二是由于需要体液传播，对感染者的隔离相对容易，扩散速度也慢；三是因为病毒不受控制的增殖会迅速破坏感染者的神经系统，即便患者表现出攻击性，其运动机能也根本不足以抓到正常人：罹患狂犬病的人和动物全部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痉挛，瘫痪症状。因此现实的来说，你被任何病毒感染更可能的结果并不是成为令人畏惧的嗜血怪物，而是变成神志不清，卧床不起的可怜病人。综合以上原因，我个人并不看好病毒作为丧尸病原体的前途……当然，考虑到天花，埃博拉和SARS这些大杀器，病毒要毁灭人类还是有小小可能的，只不过大概不会是通过丧尸这种途径。

A.《求生之路》中感染green flu的witch小姐姐，也许是颜值最高的丧尸。 B.狂犬病的病征总结。患者会出现高烧，神志不清，痉挛，后期将直接进入昏迷状态。狂犬病毒感染有两种不同的表现，可能造成患者攻击性增强又或是进入一种木讷的状态，前者占比80%。 C.如果想体验下用病毒花样毁灭人类，不妨来试试《瘟疫公司》这款游戏，同时学习流行病学的一些基础姿势。截图自B站视频av3003593。

2. 真菌

病毒这个名字一听起来就充满了霸气的恶役感，而总跟脚气/灰指甲/蘑菇/面包等一点也不厉害的词汇联系起来的真菌，似乎注定没有在任何游戏和影视作品中成为主角的命。我唯一一次在游戏中见到真菌登场，就是在颇负盛名的《The last of us》（下称TLOU）这款游戏。把出场如此之少的真菌单独作为一大类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一方面由于专业原因真菌多少也算是我的衣食父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TLOU中对真菌丧尸的设定实在出色。游戏中名为Cordyceps的真菌通过孢子传染，在人类吸入后迅速移动到大脑破坏神经系统，并最终蔓延到宿主全身，外观上大概类似于冬虫夏草的人类版（其实冬虫夏草中的真菌就被称为Cordyceps）。现实中的真菌比如蘑菇，在成熟后弹射孢子以繁衍生息，而TLOU中死亡的宿主也一样会散发出孢子，由于真菌孢子可以随风飘散，极大增加感染的传播速度，像游戏中那样毁灭绝大多数人类确有可能。虽然我们熟知的冬虫夏草只是单纯的在毛虫体内生长并最终杀死宿主，它们的同胞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却以寄生蚂蚁并改变其行为而闻名， 并直接激发了顽皮狗的灵感。这种真菌感染弓背蚁后，宿主蚂蚁就如同丧尸一般失去了自我意识，被真菌的神秘力量操控着离开巢穴，爬到高处的植物上以方便孢子传播，完全违背了蚂蚁穴居喜阴的天性。与此类似，TLOU中的Cordyceps感染人类后引发其进攻性提升，也是为了传播孢子以更好的繁殖。最后讲一个有趣的小知识：现实世界中的Cordyceps本身也可以被一种未知的寄生生物所感染，极大降低其存活概率。说不定这种“寄生寄生生物的寄生生物”会在（也许）即将面世的二代中成为人类的大救星呢。

A.TLOU中真菌丧尸的各个种类。游戏以真菌感染的不同程度设计了不同特点的怪物: 从刚刚感染行动缓慢，各方面都还比较正常的普通runner；到中期因为真菌在头部生长，逐渐失去视力但获得敏锐的听觉和回声定位能力的stalker和clicker；最终成为全身被真菌覆盖的bloater。死于任何阶段的感染者都可以散发真菌孢子到空气中，所以游戏中的幸存者们一般都随身携带防毒面具。 B.被Cordyceps真菌感染的某种弓背蚁，高耸的结构是带有真菌孢子的子实体。顺带一提，蚁群似乎有能力辨别感染真菌的蚂蚁（PMID19279680），并经常会将这些感染者扫地出门以保全其它同伴。

3. 寄生虫

从肉眼不可见的疟原虫到可长达数米的猪肉绦虫，“寄生虫”这个概念包含了所有寄生性的无脊椎动物，广泛的定义也令它们成为了制作组不想在设定上多费功夫时套用的万金油。虽说病毒是《生化危机》系列的绝对主角，寄生虫在系列中的登场其实不少——首先，堪称我童年阴影的追踪者其实就是在T病毒和NEα寄生虫共同作用下诞生的产物。NEα替代了宿主在T病毒感染下已经损坏的脑组织，使追踪者在拥有超高体能的同时具备了相当的智能，连火箭筒都用的得心应手。生化四中的Las Plagas是系列中唯一的寄生虫主角，游戏中对它的种类起源却只字未提，这种看起来像小外星人的寄生虫可以相互交流，还既能产生孢子又能产卵，俨然是独角兽一般的神奇生物。

而这么多年来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寄生虫其实来自于并非丧尸游戏的《合金装备：幻痛》（下称TPP）。TPP中对声带虫和其寄生菌Wolbachia的设定翔实而复杂，要仔细分析的话需要另起一篇长文所以在此不细说，只讨论一下丧尸相关部分的设定。声带虫剥夺人类宿主的自我意识，引导士兵们爬上基地天台被乌鸦啄食以便散播后代，从而造就了游戏中最虐心的场景之一。而自然界中也有和声带虫生活史非常相近的扁形动物，双盘吸虫Leucochloridium paradoxum，它们因为可以将蜗牛丧尸化而在近两年声名鹊起，走上虫生巅峰——我甚至曾经在一个月内看到两个不同的日剧拿它做梗。与前面提到的Cordyceps真菌类似，双盘吸虫也可以控制蜗牛的行为，使夜行性的蜗牛白天行动，并大大增加其活跃程度，配合它们在蜗牛的眼柄处模拟的毛毛虫外观吸引捕食的鸟类。之后吸虫在鸟类体内繁殖，虫卵再排泄而出，落地开始新一轮的生命周期。

而有能力“操控”宿主的寄生虫还远远不止这一种，铲屎官们熟知的弓形虫，以及一些不那么知名的线虫类寄生虫都可以一定程度的影响受感染个体的行为。而寄生虫的概念也并不局限于微小的原生动物，寄生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卡社的知名IP《丧尸围城》系列中，丧尸疫情的爆发就由一种寄生蜂Ampulex compressa Giganteus引发。从拉丁学名上就可以看出，游戏里的这一虚构物种是现实存在的扁头泥蜂Ampulex compressa的加大版亚种，而这种长相讨喜的蜂类也以制造丧尸蟑螂的本领而上过许多杂志的封面。和前述其它寄生物种似乎缺乏主动性的生存战略不同，她们在产卵前将神经毒素准确注入蟑螂脑中的特定部位，使蟑螂完全丧失逃生意志，乖乖成为小泥蜂孵化的温床。尽管现实中被操控的蟑螂更像是得了五月病而不是丧尸病，泥蜂毒液能够精确抑制宿主逃避反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如果增加宿主的进攻性和食欲有利于它们生存，这些小东西产生《丧尸围城》中的景象也并非完全无法想象。

A.生化三中追踪者的手办，寄生虫不仅增加了他的智商，也提升了其衣着品味，使其成为系列中唯一一个好好穿着衣服的怪物BOSS。 B.日剧中双盘吸虫的登场两例。左图：科搜研之女S17E5中，黑川智花饰演的“想要成为双盘吸虫”的女性（妹子你是认真的吗）；右图：刑警弓神S1E9中出现的“双盘吸虫事件”书籍，被感染的蜗牛画的很像。实物比较精神污染，对虫子接受不能的小伙伴们请千万不要搜索相关词汇。 C.美女与野兽般的扁头泥蜂和她的猎物蟑螂。虽然被泥蜂叮过的蟑螂显得很安静，但它们并不是被毒液瘫痪，而是被抑制了逃跑的本能。在这种状态下蟑螂不再倾向于躲避痛苦，而是陷入一种混吃等死的状态（PMID: 26131769） 。

结语——人类会毁灭于丧尸末日吗？

随着游戏和文艺工作者们在理论上越来越多的投入，“丧尸末日”这个设定也从纯粹的幻想开始变得有了几分现实性。从谷歌上近四百万条的搜索结果来看，不光普通人对丧尸病的可能性倍感关心，连身为官方的美国疾病预防中心（CDC）都略带戏谑的编绘了漫画，以丧尸爆发为例教育人们如何应对突发的流行疾病。尽管以前述的例子看来，自然界中颇有一些生物可以引发类似丧尸化的表征，但它们都存在各自的局限性。病毒增殖快而难以杀灭，但对神经系统破坏太大，丧尸化以后难以维持感觉和运动能力，导致其无法迅速而有效的传播；真菌和其它稍高等的寄生生物虽然可以在保持宿主神经系统完整性的情况下剥夺其自主能力，但不同生物神经系统差别巨大，造成这些生物无一例外只能寄生某种特定的宿主，很难想象它们能通过自然进化变得以同样的方式寄生人类。我想如果不是有安布雷拉公司这样拥有巨大财力的幕后黑手倾力研究想要毁灭/操纵人类，丧尸末日应该是不会出现的——大概正如《丧尸围城》，《行尸走肉》等诸多丧尸作品中告诉我们的一般，比起无法思考的丧尸，人类本身才是更可怕的敌人。总而言之，丧尸末日目前还只是个单纯的科幻梗，但如果你真的为此担忧，不如在家里常备个应急包，然后玩一把《合金装备：生存》压压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