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的是南梦宫编号01的FC游戏《小蜜蜂》,这次来说说编号02的家伙——《吃豆人》。
《吃豆人》是个非常简单的游戏,只需要一个十字键就可以玩,规则虽然简单却趣味无穷。虽然当年《吃豆人》推广时主打的是“女性向游戏”,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在男性核心玩家心目中的地位。如今它更是已经成为南梦宫、乃至所有电子游戏的符号,跳脱到了更广阔的流行文化领域。
修理工岩谷彻
吃豆人最近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要算前两年的好莱坞电影《像素大战》了。这部由长鼻君喜爱的喜剧明星亚当·桑德勒主演的影片,包含了大金刚、大蜜蜂、吃豆人等知名游戏明星,吸引了许多骨灰级玩家的注意。其中吃豆人的戏份很多,它的生父也在电影中登场亮相。
在电影中,有一个名为岩谷彻的日本教授,坚信由他创造的吃豆人不会危害世界,结果被弄得灰头土脸。许多观众在观影前,已经获知岩谷彻本人将会出演的消息,所以误将这位大叔认成了现实中的岩谷彻。
电影中这个逗逼教授并不是岩谷彻本人出演
但实际上,这个电影人物虽然名叫岩谷彻,但并不是由本人出演。真正的岩谷彻确实也出现在电影里,角色却是一个无名的游戏机修理工。为什么他不在电影里演他自己呢?官方给出的答案是岩谷教授不会说英语,所以无法扮演影片中的“岩谷彻”。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让岩谷彻出演街机修理工,其实另有深意,这也牵扯出《吃豆人》诞生的故事。
这个修理工才是岩谷教授
岩谷彻出生在东京,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因为父亲是NHK的技术员,从岩谷彻出生后,全家就一直跟着老爸在日本东北部搬来搬去。直到上中学的年纪,岩谷彻才回到他的出生地东京。
1977年,从东海大学工学部毕业的岩谷彻,进入了刚刚改名的娱乐设备制作公司南梦宫。岩谷彻选择南梦宫的理由很有意思,他喜欢玩弹珠台,看到南梦宫这家公司正好是做娱乐设备的,以为进去就能整天研究开发弹珠台的机器。
可等他进了公司才发现上当了。南梦宫做的所谓娱乐设备,其实是电子木马之类的玩意,就是那种摆在中国杂货铺门前的喜羊羊摇摇车。而弹珠台这种东西,需要有特殊的许可证才能生产,南梦宫理所当然地没有这种许可证啦。
南梦宫只能在FC上做弹珠台
无法实现理想的岩谷彻能干什么呢?还记得上一篇《小蜜蜂》里,说过南梦宫收购了雅达利日本的事情吗?公司派人把岩谷彻带到雅达利的仓库,指着一堆破旧的街机——你就修这些坏掉的街机吧。
然后指指边上的一个人——喏,这人叫石村繁一,已经在这修了快一年了,你们作伴吧。
石村:你好,我是《小蜜蜂》之父。
岩谷:幸会,我是《吃豆人》之父。
谜之声:快修!又有坏机器送来了。
为了纪念岩谷彻最初的维修工生涯,《像素大战》特意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角色。而南梦宫的历史,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被这两个修理工改写的。
“我是你爸爸。”
在维修街机的工作中,岩谷彻与石村繁一建立了默契的协作关系。经过一段时间的维修工作,两人渐渐掌握了电子游戏机的设计原理。
在岩谷彻加入南梦宫一年后的1978年3月,公司正式启动了第一个电子游戏项目——《Gee Bee》,由岩谷彻担任策划,石村繁一负责程序电路设计。
《Gee Bee》是《打砖块》的变体,《打砖块》(Break Out)则是电子游戏始祖《Pong》最著名的变体。终于逮到机会做策划的岩谷彻,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做的弹珠台写进了企划书。最终《Gee Bee》的成品,看上去更像是《打砖块》和弹珠台的结合。
经过半年多的开发,《Gee Bee》终于上市,最终卖了近一万台。但因为同年《太空侵略者》的登场,使得风头完全被太东公司抢去,由此也催生了《小蜜蜂》的诞生。
《Gee Bee》,岩谷彻和石村繁一的第一次合作
由于《小蜜蜂》和《太空入侵者》的火爆,电子游戏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街机房也从此进入普通人的生活,许多人一空下来就扎进游戏厅,这也产生了新的社会问题。
当时的热门游戏多是打飞机之类的射击游戏,街机厅里挤满了年轻男性。汗臭味和烟酒味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昏暗狭小的房间,可以说当时日本游戏机房的环境极其恶劣。媒体也以“脏、暗、臭”来形容街机房,大加鞭挞,社会上对电子游戏的负面看法也越来也多。
充斥着喊杀声的阴暗环境里,到处都是为了消灭外星人而面目狰狞的年轻人,这些让踏入街机房考察的岩谷彻极为震惊。在他的想象中,游戏机房应该是亮堂堂的,所有人都愿意进入其中寻找乐趣。
于是他萌生了新的想法——针对女性和情侣开发游戏。
女性向披萨
要为女性开发游戏,就得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为此岩谷彻列举了女性可能感兴趣的事情——时尚、算命、食物和约会。最终他决定以“吃”作为主题,设计全新的游戏。
针对女性用户,岩谷彻抛弃了传统的游戏设计思路,想了很多独特的规则。比如操作简单,只使用方向键,没有其他功能键;物品都是以女性喜爱的食物模样出现;敌人画成多彩的可爱形状——当初社长中村雅哉看到企划书时,针对这一点还表示过不满:
五颜六色的,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敌人,给我统统改成红色!
然而最终岩谷彻没有听从社长的命令,他在公司内部搞了个民主投票,最后结果是彩色派以15:10战胜了红色派。
关于敌人的模样,岩谷彻也尽量朝着“可爱”的方向设计。他承认《吃豆人》的设计受到了很多动画片的强烈影响。作为敌人出现的鬼魂,其原型是《鬼马小精灵》中的小鬼卡斯帕,以及藤子不二雄笔下的Q太郎。而作为能够逆转局势的强化道具,强化曲奇的灵感正是《大力水手》中的菠菜。
Q太郎
主角的形象一直困扰着岩谷彻,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份披萨外卖拯救了他。饿坏了的岩谷彻,马上扯下一片吃进肚儿,当他看着缺了一个角的披萨饼时,突然发现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游戏主角。他赶紧记下这个形象,最终修改成了享誉世界的电子游戏角色——吃豆人。
请注意,这是一直以来大家都熟悉的吃豆人诞生故事,但是各位不觉得奇怪吗?日本的披萨外卖并不常见,这难道不是美国爸爸的日常吗?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其实,关于吃豆人形象的诞生经过,还有另一个说法。1986年的时候,岩谷彻曾经在一次采访中透露,“披萨说”只是真相的一半,吃豆人的形象还来自于汉字“口”。他把“口”字变圆了,就成了现在吃豆人的模样。
但是自那次采访之后,无论是南梦宫官方还是岩谷彻本人,都再也没有提过披萨说之外的任何说法。岩谷彻每次公开访问,都会提披萨的事情,这难免让人起疑,“披萨起源说”是否是南梦宫为了美国市场而编制的美丽故事?
岩谷彻拿披萨的故事说了将近40年
南梦宫召集了一个五人组,用了一年时间,终于把《吃豆人》开发完成,但岩谷彻并没有对这款游戏抱有太大的期望。相比可以让核心玩家玩上一整天的街机游戏,面向女性玩家的《吃豆人》,明显无法适应主流玩家的节奏。至于海外市场,岩谷彻更是想都没想过。
1980年5月22日,第一台《吃豆人》机体投入市场。与传统街机不同的是,《吃豆人》的机体并没有放在游戏房或者酒吧里,而是放在涉谷的东急文化会馆中。这幢建筑大概有七八层楼高,里头开着一家电影院,《吃豆人》的机器就摆在狭窄的过道中。每当电影放映结束,散场的情侣一出门就能看到这台游戏机。简单可爱的游戏立刻吸引了女性的注意,一群平时根本不可能进入街机厅的人,成了《吃豆人》的首批玩家。
接下去的反应更加出乎岩谷彻的意料,《吃豆人》不仅在日本国内爆红,更是将这个热度传播到了国外。原本担心喜欢快节奏的欧美玩家无法适应《吃豆人》的速度,后来看来都是杞人忧天。欧美玩家对《吃豆人》的疯狂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卖近30万台,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定为“最成功的街机游戏”。
在很多人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吃豆人》就已经开始“毒害”全世界的儿童了
美国佬搞事
吃豆人的原名其实不是Pac-man,而是Pakku-man,源自日文パクパク,表示大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常用来形容大吃特吃的样子,正好和游戏里的形象吻合。
这个熟悉的折纸就是パクパク
但是游戏最后在日本上市的名字却叫Puck man,因为游戏里的角色也长得很像冰球(Hockey puck)。这在日本没什么问题,但当游戏运到美国的时候,却遭到发行商Midway的强烈反对。
1981年《吃豆人》进入美国的时候,Midway的员工看到这个游戏的名字都傻眼了,原因显而易见,只要有人把Puck man里的P改成F,那就是……
最后Midway把名字改成了发音相近的Pac-man。
一不小心就看错
没多久,《吃豆人》就在美国彻底火了。跟全世界一样,有大量平时不玩游戏的美国妇女来到游戏机前,对吃豆人疯狂着迷。代理《吃豆人》的Midway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他们兴匆匆打电话到日本,催促南梦宫赶紧把游戏的续作《超级吃豆人》赶紧运来。
南梦宫说我们日本人有工匠精神,慢工出细活,不能为了小钱赶工,最后降低了游戏品质。美国发行商都是生意人,才不管你这套,眼看南梦宫不给力,就开始动坏脑筋了。
你们搞的这个游戏啊
当时在伊利诺伊州,有个专做扒皮改装游戏的公司叫GCC,他们正好在给《吃豆人》炮制威力加强版,把里面的敌人和地图都给重新改动一番,起名《Crazy Otto》。GCC原本因为改造他人游戏,已经被Midway的律师干过几回。这次魔改《吃豆人》也形迹败露,收到了律师函,眼看游戏就要胎死腹中。
好在GCC的程序员斗胆跑到Midway,展示了即将被销毁的游戏。正巧Midway已经等《吃豆人》续作等得不耐烦,在看过GCC的山寨货后,眼前突然放光——就决定是你了!
这就是GCC的《Crazy Otto》
Midway立刻把美术素材换成《吃豆人》里的东西,包装成续作赶紧上市骗钱。这个续作就是女版吃豆人——《吃豆人女士》。游戏的画面几乎和《吃豆人》无二,只是在主角头上画个蝴蝶结,加了两条大长腿,就变成女的吃豆人了。
这个换皮游戏的名字也曾经过一番折腾:Super Pac-man、Pac-woman、Miss Pac-man……直到游戏快装机了也没定下来。就在游戏最终烧录进机器前的72小时里,游戏名字从Miss变到Mrs,最后才变成Ms。
来个横向比较
这个《吃豆人女士》一上市,销路也是好的不得了。别人都当她是《吃豆人》的正统续作,加上美国女权多,对女版的《吃豆人》赞誉有加。消息传到日本,南梦宫又勃然大怒。(为什么要说又?)
在《吃豆人女士》上市前,南梦宫都对此事毫不知情。游戏大卖之后,南梦宫才惊讶地发现自家的吉祥物居然被美国人搞出了个娘化版。这件事情直接导致Midway与南梦宫的合作关系终结,《吃豆人女士》版权则被南梦宫追回,直接摘了果子。
《吃豆人女士》现在也成了南梦宫的招牌之一
雅达利冲击
单单是《吃豆人》,南梦宫就被美国人坑了好几次——要说那个时候的美国游戏商,实在是不敢恭维。当时为了扩大影响力,把游戏移植到家用主机平台上,南梦宫也将《吃豆人》授权给美国,结果最后差点毁了电子游戏业。
在看到街机版的《吃豆人》大火之后,美国人敏锐地闻到了其中潜藏的商机。原本将日本业务出售给南梦宫的雅达利,又重新找上门来,这次商讨的是授权《吃豆人》登陆其家用主机的事情。
当时雅达利的家用主机是Atari2600,那是全美国最热门的游戏机。雅达利随便买个电影IP瞎做做,都能卖个几百万份,日子过得轻松惬意。趁着《吃豆人》火爆正当时,雅达利费了一番功夫得到南梦宫的同意,要将其移植到家用机上。
就像Atari 2600上的其他移植作品一样,雅达利只找了一名程序员,来做整个游戏的移植工作,这个被选中的人叫托德·弗莱。当时雅达利的员工对公司的这一选择很不满,有好事者偷偷黑进公司里摆放的《吃豆人》街机,让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字——
Why Frye?( 为什么是弗莱?)
机智的弗莱,也回以颜色。他同样进入机器的程序,改了几段代码,屏幕上的“Why”多了一条横线,意思变成——
“为什么不是弗莱?”
就这样弗莱得到了移植热门大作的机会,然而他真正开始着手工作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Atari 2600的机能实在过于孱弱,无法完整重现《吃豆人》的内容。弗莱绞尽脑汁,甚至修改游戏本身的表现方式和规则,想要完成这个削足适履的项目。
雅达利版的《吃豆人》严重缩水
弗莱反复跟雅达利强调,要完整移植《吃豆人》到他们的主机上,至少要用8K的ROM。可是雅达利利益熏心,就是不肯为此增加硬件成本,逼迫弗莱必须用4K的ROM完成工作。
整个移植工作大概持续了4个月,过程和结果只能用悲剧来形容。经过大幅劣化工作之后,雅达利版的《吃豆人》已经面目全非。在游戏上市前,拿到产品的经销商在试玩之后都傻了眼。他们跟雅达利说,这游戏太烂了,根本玩不下去。雅达利才不管这些呢,这可是热门大IP,就算做出一坨屎也有人买账!
弗莱表示这锅我不背
由于街机版《吃豆人》实在太火爆了,称得上是超现象级,雅达利肥着胆子,一下子生产了一千两百万份家用机版的《吃豆人》。一千两百万份垃圾软件啊,要知道FC上那么多杰作,除了任天堂没有一个销量能超过一千万份。
为了让自己的游戏顺利销售,雅达利还做了件特别缺德的事情,向市面上所有相似玩法的游戏发去律师函,强迫他们下架。同时花大钱在电视上狂轰滥炸,不断放《吃豆人》家用机版上市的消息。面对批评家用机版严重缩水的声音,雅达利回应称,游戏只是“相比原版做了轻微修改”。
“广告画面,请以实物为准”
1982年3月,经过雅达利精心包装的《吃豆人》上市,大概有七八百万个冤大头,把雅达利版的《吃豆人》抱回了家。当他们发现花了40美金就买回这么个垃圾的时候极为愤怒,纷纷要求退货。还有500万份没卖出去的卡带,则堆积在雅达利的仓库里。
善良的玩家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想不到当年年底,他们迎来了更大的灾难——雅达利版的《ET外星人》。愤怒的玩家将他们购买的垃圾游戏,成片成片地退回给雅达利,这就是电子游戏历史上著名的“雅达利冲击”,而质量低下的《吃豆人》被认为是该事件的导火索之一。
500万份没有卖出去的《吃豆人》,最后跟着《ET外星人》一起,被雅达利运到新墨西哥州的沙漠,永远地埋藏在地下,成为电子游戏历史上最大的谜题之一(曾经的)。
后吃豆人时代
《吃豆人》对于电子游戏的意义,不仅仅是贡献了一个白金级别的游戏品牌,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将电子游戏带入了主流的流行文化之中。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吃豆人的形象就是电子游戏的代表,无论你是否玩游戏,都认识这个张着大嘴的黄色怪物。吃豆人也获得了“80年代米老鼠”的美誉。
在《吃豆人》火了之后,出现了一批次生的文化产品,进一步推进了电子游戏的影响力。其中最有名的要数音乐组合Buckner & Garcia的金曲Pac-Man Fever。
这张专辑里全是跟游戏有关的歌曲
作为同名专辑的主打歌,《Pac-Man Fever》在Billboard 100的单曲榜上可是进过前十的,从歌词中也可以看出在当时(1982年),作为新兴事物出现的电子游戏带给人们生活的巨大影响。
在马力欧出现之前,吃豆人一直都是电子游戏最著名的代表角色。时至今日,吃豆人依然活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玩家经常可以在别家公司的游戏中见到吃豆人,甚至连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闭幕式上,我们也能看到吃豆人矫健的身姿——它从未远离我们。
最后把视线回到吃豆人的创造者岩谷彻。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文章开头称呼岩谷彻为教授,电影《像素大战》中也是这样称呼这个角色的。那是因为进入21世纪之后,岩谷彻便将精力投身在游戏设计的教育工作上,他现在的身份是东京工艺大学的教授。
岩谷彻的学术观点,可以总结为“Fun First”,快乐第一!
他认为,游戏是由制作者的人生观所支配。制作者拥有各式各样的经验,游戏才能展现出丰富的内容。对于那些想要立志成为游戏创作者的年轻人,岩谷彻给出了这样的忠告——
如果以创作者为目标的话,就要有广泛的视野,掌握游戏以外的事情。
年轻人视野要广泛
那么问题来了,有广泛视野的你,想打造一款非主流的现象游戏,你的老板能批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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