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在网游小说里做一场梦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网游小说，我指的是十年前那种。

前段时间我出于好奇打开了起点，试图重温一下当年读网游小说的快乐，却发现游戏分类下的小说和我记忆里的截然不同。在游戏分类首页排行榜上的小说，大概是这样的：

即使你此前并不熟悉游戏小说的套路，也应该能从标题和封面上猜出内容大概，这些小说大多都依附在某个知名游戏上讲故事，受众很多时候只有这款游戏的玩家。有走网游怀旧路线的穿越故事，也有讲诉一位电竞选手一战成名的传奇故事。

近几年电竞成为了游戏圈的主流之一，游戏小说也随之更新换代，最明显的一点是，现在很多游戏小说的故事，都是玩家在一个电竞体系内成长，最后登上巅峰。

十年前的游戏小说并不是这样。那时候MMO正风靡，几乎所有玩家都沉迷在各类MMO的虚拟世界里。梦想成为游戏中无人能敌的佼佼者，成为区服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才是当时玩家的共同心愿。反映在网游小说里，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网游，让玩家成为系统钦点的幸运儿，在游戏和现实里都走上人生巅峰。

当时的小说标题大多是《网游之XXXX》，截图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一本，大概在十多年前断更（并不是图上所说的六个月前）后，再无下文

但就是这样千篇一律的小说，几乎满足了当时所有网游玩家的喜好，包括还在上小学的我。读到网游小说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四年级，和我同年龄的小学生们刚刚开始接触人生中第一款网游，很快就对另一个世界着了迷。小学生对于强不强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即使只是比朋友高上两个等级，你的大名就有机会传到隔壁班级。

但我可不只是比朋友们高上两级而已。那时《QQ幻想》刚刚开始在学校里盛行，身边的朋友们多数才刚不到十级，还停留在新手桃源村。而我已经是一名二十多级的剑客，拥有一身精良的装备，和一只全服仅几只的稀有坐骑九眼妖虎（我在写魔兽世界刷坐骑的夜谈里曾经提到过，是我网游生涯中可能以后还会提起的历史性时刻），已经能在主城横行了。

对于小学生来说，身边的朋友能够拥有这样的等级和实力，足以成为年级有名的话题人物。但我向来比较低调，从不大肆向外宣扬自己的战绩，主要原因是，我是一位长期坐在第一排的老师面前的乖乖女孩，万一不小心与那些玩游戏的高个子男生发生冲突，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怕是连账号都会被勒索走，另一方面，我的账号大多数时间由我沉迷游戏的舅舅代练，虽然知道些大概，但要被问到些细节问题，我必是答不上来的。

不过，我很强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瞒住。那几个星期，游戏几乎成为了每节下课的课后话题，大家的话题总是在讨论哪个职业更厉害，又遇到了怎样的稀有精英怪物，然后总是不免会聊到怎么快速变得更强——找个强者带一带就好了。

一百只才出现一只的精英怪，脚底总有一个嚣张的红圈

不知道是哪位朋友走漏了风声，在某天课间，班里向来飞扬跋扈的高个子男生们终于找上门来了。领头的那位在教室后门口一手拎起我的衣服，一边装出凶狠的样子要求我在周末上线带他升级，而我，虚拟世界里的绝对能力者（小学限定），却是现实中的战五渣，最终可怜巴巴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带小弟们打游戏的这天并没有顺利到来。就在被“请求”之后的没几天，班主任不知从哪里得知不少人正在打游戏的事，对我们挨个进行了盘查，那群不讲义气的小霸王们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早就把我出卖给了班主任，称我是“班里玩得最好的”罪魁祸首，最终我只能带头上交了一份检讨，悉数自己的罪状终结了这段难得的风光。

大概也正是这种连小学生都想要变强的网游氛围，催生了那些年的网游小说，在能力和资金都十分有限的年代里，无限可能的网游小说，就像是充满诱惑力的新世界大门。

那时候的网游小说大多都很接地气，行文是小学生都能畅读的水平，开头也都毫无创意地照搬排行榜上的作品：一家巨头公司宣称自己做出了一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游戏，进入游戏的载体是一部头盔，有钱人还可以选购虚拟舱。

头盔售价不菲，约在几万人民币，只要戴上头盔就能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完全模拟在现实世界中的动作和感知，只有在游戏内部选择退出，断开神经链接，才能让意识回到肉身——像是个升级版的脑机接口。

在这类网游小说里，我第一次看到对游戏内常见动作的具象化描写，比如在需要做喝血瓶动作时，故事会详细描写如何在法术横飞的打斗中从腰间安全地掏出一瓶血药吨吨吨喝下且不被挨打，又或者在释放法术时，主角需要怎样标准地摆出动作来最大化释放法术。这些对于游戏里常见要素的第一人称描述，在现在看来还是很新鲜。

虽然这种“另一个世界”的概念并不来自中国网文首创，与Metaverse起源的那些科幻小说相比也实在是下里巴人，但在很多年前确实曾经大范围地覆盖了网游小说圈，成为了各路作者的心头好，也让读者获得了一时的满足。

这种小说有着很复合的特质：故事借以超前的科技能力创造了虚幻世界，却最终总是难逃经典网文套路的逆袭宿命。而与那些天生就具备神力的仙侠玄幻小说相比，这类网游小说有它最难以超越的部分，就是将无所不能的虚拟世界和真实残酷的现实生活在同一个人身上复现。

初中时，读了不少（也就三五本）小说的我也蠢蠢欲动，第一次萌生了写小说的想法。一开始只是上课时在本子上偷偷摸鱼写，后来在每次月考的时候提前半个小时写完考卷，在发下来的草稿纸上长篇大论地写。每次都写得监考老师站在我后面偷偷看，好奇数学考试为什么要长篇大论地打草稿。

那时候我就隐约知道网文不必纠结遣词造句，只要写得长爽点多，读者自然是能看下去。于是我套用了之前读过的所有网游小说（其实也就是那三五本）中最喜欢的桥段，比如拥有着出身就被选中当幸运儿的设定，比如拥有受到了神兽坐骑至死不渝的追随，比如受到了不知名的高人指点，并计划在小说后期再揭穿这位绝世高人的身份……

为了增强阅读的代入感，我特意把主角写成了一名高中女生——年纪比当时的我还大一些，拥有着可以自由打游戏的权力，这一设定也足以证明，上初中的我是多么天真。

这本小说并没有发展到故事后期的机会。虽然才上初中，很快我就因为高中的升学压力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写小说了。因为成绩还算不错，这个行为本身并没有遭到家长反对，妈妈还支持我把写完的前几章，大概是五章，发到了新浪博客上，小说的名字叫做《网游之乘风》，乘风是小说里面游戏的名字。

这部小说现在应该是难觅踪迹了。就在刚刚我尝试去搜索引擎上找了一番没能找到，大概是和这些年被冷落的博客一起死去了。

如果我是作者，小学时遭到了那样的对待，我就给三体文明发信息了。 —— Caesar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