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现代社会学魔法的人们

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

当我刚刚接触到百度贴吧“学魔法吧”的人时，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些醉心于占星或者塔罗占卜的人。这些古已有之的神秘学门类在今天仍然有不小的市场，甚至找到了一些现代学科作为依据（比如心理学）。

学魔法吧里确实有关于这些的帖子——占星教程、塔罗牌解读手册……但是它们不仅数量不多，在话语权上也算不得主流。在一个免费为吧友进行塔罗牌占卜的帖子下，有人用略带轻蔑的口吻评论这种占卜就和街头算命的人一样，是靠话术和心理学“骗人”。

大部分混迹学魔法吧的学习者们希冀学到的，是更加直接、更加有威力、不需要依靠什么现代学科来“骗人”就能发挥作用的魔法——在这个贴吧里最常出现的几个字眼是草药学、诅咒、召唤灵体、元素魔法……在学魔法吧的第一页，除了水楼（供吧友随意吐槽的专贴）外，回复最多的帖子是“练习开启第三只灵视之眼的方法（教程翻译贴）”，发布者是这个贴吧的吧主。

那些热度高的帖子里大多不加解释地使用很多一眼看去就是神秘学用词的词汇：“第六脉轮”、“灵性”、“卡玛原则”、“所罗门体系”……如果不看贴吧分类是“其他人文话题”，第一次进来浏览的人完全有可能以为自己进入了某本小说或者某款游戏的同好吧——哈利波特吧的很多帖子就和这里的很像。

但是学魔法吧的绝大部分人，都在严肃地对待着这些东西。他们像讨论学术问题一样研究一个卜术的准确度有多少、原理是什么，在教程贴下认真地请教发帖人“为什么我照做的效果不够好”。

一场关于符印效果的争论

学魔法不是中二

在知道学魔法吧的现状后，我对这些学习者的第一印象是“中二”。我本以为他们会像很多类似的相信边缘学科的群体一样，对“中二”这个词非常敏感，但是实情几乎恰恰相反——我找到的几个魔法师傅都在我提到中二这个词时，为我举出了一大堆“学魔法道路上的中二例子”，他们都告诉我，学会真正魔法的一大关键就是不要相信那些中二幻想出来的魔法，要懂得辨析什么是真正存在的魔法。

在群聊里，中二这个词出现频率很高

学魔法吧的置顶帖就是论述“神秘学圈的中二现象”的一篇“科普”。作者在这个名为《写给大家的科普文》的贴里，向新人解释了哪些看上去是魔法的东西其实是中二幻想。他举了一个关于元素魔法的例子：如果有人说他会元素魔法，一个月三千八包学包会搓火球，还能召唤风刃，那他肯定是骗子，相信他的人就是犯了中二病，“可怜又可悲”。帖子还指出，有些组织声称有诅咒人的能力，如果有人加入后想退出就会被诅咒——这都是骗人的，可以大胆地退。

但是同样在这个帖子里，作者却用相信的口吻提到了召唤灵体、白魔法的信仰和原则（三倍反噬原则），还指出诅咒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需要花费很多材料和精力，“不如一拳头糊在别人脸上实在点”。

到底什么是中二的幻想，什么是真正的魔法，不同的魔法学者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元素魔法是中二，有人觉得诅咒是中二，还有人觉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灵宠是中二，不过关于中二的判断也有一定的共性：所有告诉我“中二不可取”的魔法学习者都指出，魔法的学习是艰难而漫长的，魔法的效果也是克制而不显山露水的，号称速成的魔法是中二，号称自己有莫大效果（比如飞行或者放出大火球）的魔法也是中二，他们大部分都是有人为了骗钱捏造出来的。

而一旦某种魔法满足了“克制、学习困难”这些条件，他们就很愿意认可这是真正的魔法，即使这魔法和他们自己熟悉的魔法体系毫无关系——我拿着一份“掐指小六壬占卜术讲义”请教一位专精魔草学的老师，他用半分钟看完了这份长达14页纸的占卜术文档，坦承地告诉我“我也不太懂占卜术和国内的东方术数，但是这个看上去是真的”。

掐指小六壬的图示

我（自作聪明地）尝试自己瞎编了一套神秘学魔法教程，发到学魔法吧衍生出的几个QQ群中，但是都很快被人识破。一方面，似乎是我对很多神秘学用词还不太了解，只能从看过的帖子、教程手册里随便抓几个名词捏在一起，被人无情地指出“东西方魔法乱混，一看就是中二病写的”；另一方面，我为了更逼真一点，从一些涉及神秘学的游戏（比如寂静岭）中汲取了灵感，却没想到这些学魔法的人们对游戏也有所了解——我在一个群里发完我瞎编的日落仪式和林之飞升教程后，很快就有人回复说：“密教模拟器？”然后我就被踢出了群聊。

日落仪式和飞升都是我从《密教模拟器》中偷来的概念

谁在学魔法

除了拜师，我很难找到愿意和我聊一聊学魔法问题的人。到最后我也没能搞清楚其中的原因，一位师傅告诉我因为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很有目的性，如果发现大家的水平差不多，研究的又不是一个领域，就不会浪费时间聊下去。

另一方面，这些魔法学习者固然对于不同领域、体系的魔法抱有极大的包容态度，但是一旦我表现出对魔法是否存在本身的不信任，他们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句话也不再愿意和我多说，既不反驳我的怀疑，也不试图把我拉入相信魔法的行列。

我只能从学魔法吧相关的诸多群聊中窥见进群的新人到底为何求助于魔法。他们大多数会在进群后声明自己想学的是哪个领域，这时问上一句“为什么你要研究这块啊”，总能得到回答——最常见的当然是想通过魔法获得某些便利（比如诅咒讨厌的人、获得更好的财运），这种态度往往会被群中的“大佬”泼上冷水，就像在辨别什么是中二魔法时一样，他们会告诉新人“魔法不是为了给你占便宜，太功利学不会的”或者“指望魔法你还不如从现实角度想想办法”。

相比之下，因为巧合而进入魔法世界的人们更受有经验者的青睐：有人进群后直接表示自己被其他人诅咒了或者下了邪术，希望求救。这种原因的入群者总能激起群聊的讨论热情，平时完全看不到的群友都会出来试图判别受害者到底中了什么类型的诅咒，给出建议。落入这种境地的新人会得到完全不同的待遇，一旦他们提出想学点魔法，就算不是为了祛除诅咒，也会得到不少积极的回应甚至直接的收徒邀请。

在学魔法吧的拜师整合贴第一页，一个求救的拜师者得到了最多的回复

但是绝大部分想学魔法的人都抱有某种功利性的目的，而且这种目的无法（至少是很难）用现实的手段达成。有人进群之后直接问“怎么诅咒我的父母不被查出来”，几分钟无人回应后他退出了群聊，很快又在另一个学魔法吧中贴出过群号的群中出现询问同样的问题；有人想要得到能治所有病的晶石，一问原因只是“感冒了很难受”；而最有代表性也最常见的还是关于“挽回失去的恋人”，这种仪式和符文是如此之多，几乎每种魔法体系的教程都会有相关记载。

一个据说可以挽回恋情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