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开始,日本的各大夜总会里盛行着一种奇怪的神秘仪式——“用屁股坐老花镜”。
不了解当地文化的人们可能完全抓不住这个仪式的重点,可它就是真实存在着。如同一位热心网友,帮他在夜总会做服务工作的朋友控诉的那样:
不用猜,拿着HAZUKI老花镜来夜总会的客人,目的肯定就是为了让陪酒女用屁股坐的。听一个熟识的陪酒女说:
“托那个广告的福,我一晚上得用屁股坐HAZUKI老花镜几十次,我寻思都得让店里找HAZUKI公司要回扣了。”
这段控诉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转发和点赞的数量也很惊人。评论中大量有共鸣的回复,像是在印证着“用屁股坐老花镜”的确已经成了日本人民一个心照不宣的梗。
但这个现象本身终究是令人迷惑的,噱头也好、客人们的沙雕乐趣也好,如果去探究成因,你会发现这些表象现象的背后根源,都指向了一个叫“HAZUKI老花镜”的东西。
所以,这个几乎让整个日本陪酒女郎的屁股都遭秧的“HAZUKI老花镜”,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吓我一跳就为了说这个?”
就像中国大地上,几乎没人不知道8848、足力健、小罐茶的“威名”一样,作为市场经济的副作用的一部分,市场约束更小的资本主义社会,也深受洗脑广告的困扰。
“这个世界上的文字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没法读!”一声Jump Scare级别的广告词从喇叭里蹦出,电视机前平静地嗑着瓜子的日本观众被吓得一哆嗦。
成功地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演员渡边谦(你应该在很多大片里见过这个人)话锋一转:
但是只要戴上‘HAZUKI老花镜’,就能改变世界。
抛开那句大嗓门,广告播到这里,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老花镜广告罢了。但重点就在于,除了能把视线中物体放大这个基础功能,HAZUKI老花镜还想特别强调另一点特性,就是他们针对使用场景进行的特殊优化——抗挤压。
为了突出眼镜良好的柔韧性,渡边谦抄起自己的老花镜:
您瞧着!
一边说着,一边一把眼镜塞到搭档演员菊川怜的屁股底下。菊川怜应声而坐,转而拿起刚刚坐过的眼镜,把它完好无损的样子向观众展示,紧跟着尬吹了一句:
“好棒哦!”(糟糕的台词是指这么坐都坐不坏)
惊吓过后的日本观众能看到这的也都给气乐了。但是没办法,虽然广告沙雕,可钱的力量太强大了。
生产厂商HAZUKI找到东京电视台合作,在2018俄罗斯世界杯期间几乎所有中场休息都插播了这个广告。
本该平静的中场休息再也不得安宁——可怜的观众朋友们总会被渡边谦“嗷”一嗓子唤醒,然后回过神来机械地看着他把眼镜塞到菊川怜的屁股底下。
几个月后,已经被充分洗脑的观众刚要开始产生点免疫力,HAZUKI公司新一轮的“屁股坐眼镜”威力加强版来了。
这一次,HAZUKI公司直接请到了武井咲(日本当红演员、模特)、馆博(比较知名的作品是与新垣结衣合作的《父女七日变》)、小泉孝太郎(日本前首相长子)当主演,更安排了一排妹子,挨个坐眼镜。
这个广告,怎么说呢……还挺好看的!
这波视觉冲击下,本就对沙雕广告天然没有抵抗力日本朋友们彻底“真香”。
广告中,“这个世界上的文字……”,“HAZUKI老花镜,超喜欢❤”,甚至女演员坐眼镜时有意无意发出的“啾☆”的声音都成了梗。
日本朋友的玩梗能力,你懂的,放个直观的例子,“HAZUKI老花镜拯救世界”的漫画都出来了。
我把漫画简单翻译了一下,你们体会体会:
到这个级别的漫画都出来的那一刻,局势已一发不可收拾。
“小学生之间大人气”
借着“屁股坐眼镜”的潮流蹭流量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科技媒体里比较常见的,就是让自家的妹子编辑测试眼镜的强度:
正在测试HAZUKI老花镜强度的编辑
普通网民像往常一样变着法地想着花招出奇制胜:
最野的还是主播们,啰嗦的也就不说了,直接上一个一步到位的:
世界“屁股砸核桃”吉尼斯世界纪录保持者
对-VS-战
HAZUKI老花镜
咱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世界记录,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屁股砸核桃”冠军的屁股没能征服HAZUKI老花镜就是了。
即便有无数人在不断印证着HAZUKI老花镜的强大,但在全日本屁股的轰炸下,也难免会出现了纰漏。对眼镜质量真正有发言权眼镜店老板们,首当其冲成为了“屁股坐眼镜”风潮的第一批受害者。网友BS_dim提到:
我认识的一个眼镜店老板说:
“HAZUKI老花镜啊哎,大伙都想着拿屁股坐,可是坐了之后确实有很大概率部件脱落啊!能不能省省心!用屁股坐坏来修理的客人太他娘多了!”
可是眼镜店老板的呼吁毕竟杯水车薪,坐坏眼镜的悲剧依然不断在日本各个角落上演着。
但有趣的是,跟风玩得最欢的却不是目标用户的中老年人,而是跟老花镜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学生群体。
一把花白头发头像的老年网友“赤坂”印证着这个事实:
HAZUKI老花镜,我孙子拿去坐着玩,结果坐坏了。我的1万円啊(哭)。
↑这只是被坐坏眼镜中的沧海一粟,大批小学生的家长正不断在推特上控诉他们的困扰——
山の手说:
我服了这些小学生了,现在小学里似乎很流行模仿HAZUKI老花镜广告,往椅子上放上教科书一坐,啾。
ucme也说:
看了HAZUKI老花镜广告的小孩们,老是想把普通的眼镜和墨镜拿屁股坐,那个广告可愁死个人了
还有不嫌事大的爸爸:
俺家就都挺喜欢HAZUKI老花镜的广告,都说挺好玩,小孩也很喜欢,这广告效果是不错。
(亲爹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宠儿子的Hana妈妈对这件事倒是比较宽容:
那个啥,看了HAZUKI老花镜的广告,我家二儿子整天粘着我说要老花镜坐,咱也不能真给他买一个啊,只能手工做一个了……
同学,能学点好不?少给你妈添点堵
当然了,HAZUKI老花镜也不只是在民间渗透,商业领域的那些老奸贼也坏着呢。著名玩具制造商TAKARA TOMY看形势大好,让自家的娃娃强蹭热点,出了篇坐眼镜的广告:
由于蹭得太明显,该项目的负责人还引来了记者的质疑,
记者:咱这模仿的也太明显了,就不怕HAZUKI公司过来责问吗?
负责人:可不敢乱说,屁股坐眼镜的动作现在不仅是大人在模仿,主要是小孩子们也在学,用这个动作还是为了让孩子们喜欢。
(您瞧瞧这说辞。)
暂且不管道义上怎么说,随着民众们和友商的帮衬,至此,HAZUKI公司的宣传目的,显然是很好地达成了。
陪酒女“大迷惑”
几家欢乐几家愁。HAZUKI老花镜广告广为流传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让另一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实实在在地受到了困扰。
问题就出在武井咲出演的那一版广告上。
在广告的背景设定里,武井咲的身份是夜总会的妈妈桑,其他的男演员饰演来店的常客。之所以这么设计,是想借武井咲在《黑色皮革手册》中饰演的妈妈桑身份,增加观众的代入感。
但由于广告实在太火,这个设计导致现实中的日本夜总会也受到了波及。
标题:新型骚扰?正在红灯区扩散的“HAZU骚扰”
就像文章开头那个例子做描述的那样,从某一个时间节点开始,就不断有客人请求陪酒女模仿广告中接待人员的动作,坐他们的眼镜。由于现象越来越普遍,多家媒体都对这一现象进行了跟踪报道,并把这一迷惑现象统一称为:
“HAZU骚扰”(HAZUKI老花镜骚扰)。
就“HAZU骚扰”现象,多家媒体都对“业内人士”进行了相关采访。
众多报道中,就数日刊SPA的记者河野あゆみ的路子最野,奈何あゆみ本身在20多岁的时候就曾做过新宿歌舞伎町的陪酒女郎,采访曾经同行姐妹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
姐妹们说话,比严肃的记者采访真实多了。以下是来自几个あゆみ的采访:
歌舞伎町的陪酒女郎L:
是有这事呢,经常有戴着HAZUKI老花镜的客人。他们一般都戴白框的,然后绝逼会说:“这眼镜跟你好配啊,来戴戴试试”,然后就把眼镜伸过来了。哎呀没办法,总之还是会戴的,但是讲真咱可真不想戴那个净是油腻大叔油脂的眼镜。
六本木的陪酒女郎R:
把自己的眼镜放在椅子上,说“坐坐看看嘛”的客人,哈哈确实会有。还有当你对着眼镜坐下去的一瞬间,马上把手伸到凳子上让屁股坐手的客人。最牛逼的是有一次,我坐下去的动作太莽,还把一个客人的手指头给坐折了(扭伤),喝醉的时候女孩子对自己的体重都没什么概念了,谁寻思他们净搞这些幺蛾子。
北新地俱乐部B:
我这倒是没有特意买HAZUKI老花镜过来的客人,那个广告挺火的,客人们感兴趣也是无可厚非。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了,现在几乎没有像广告里那样穿着小短裤接客的,最近比较流行的都是到膝盖的连衣裙,所以即便是坐眼镜也不会是那样的光景。所以大家还是不要有太多幻想比较好(笑)。
“HAZU骚扰=HAZUKI老花镜骚扰”
而在另一篇报道中,为了确认事实真相,更有执行力的Ameba电视台的节目导演,还是决定亲赴新宿歌舞伎町的夜店天使猎人(エンジェルフェザー)进行实际考察。在那里,他听到了很多陪酒女郎的抱怨:“挺屈辱的”“每次被这样要求都觉得有些恶心”。
此时,已经收集了足够素材的导演本可以顺利折返,但为了继续探究真相,怀着一查到底的新闻精神的节目导演依然没有选择“借故离开”,而是让现场的陪酒女郎帮忙进行了演示。
看完演示的导演直言:“牛逼啊”(“ものすごいコレ”),同时脸上浮现出了兴奋开心的表情。
——于是被当场打成了“HAZU骚扰”的典型教材……
“事实上,用屁股坐眼镜的动作我们倒觉得没什么,就您刚才的恶心反应才构成了真正的HAZU骚扰。”节目组调侃道。
直播中负责控场的专题记者山路徹,赶紧把话题往回收了收:“因为我不喝酒,所以从来不去这些店,要我说,直接拒绝就得了,我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现场的嘉宾,原众议院议员宫崎谦介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
我现在就想买个HAZUKI老花镜赶紧过去。
“老子自己弄”
那么,如果一路追溯上去,给陪酒女郎们添麻烦的罪魁祸首,制作这个迷惑广告的人到底是谁呢?
当人们开始把矛头指向HAZUKI公司的时候,媒体们顺势给揪出来一个“背锅侠”——HAZUKI的董事长兼CEO松村谦三(咱就暂且简称他为社长)。
只是,媒体们揪出他并不是仅仅因为他是公司的老大,而确实是因为整个广告从导演、企划、脚本,舞台设计以至于现场的拍摄指挥都是由社长一个人完成的。
于是当一部分舆论开始指控HAZUKI老花镜广告涉嫌性骚扰的时候,自然是要找到老社长来背锅。
“HAZU骚扰=HAZUKI老花镜骚扰”
好在社长还挺乐意接锅。
日本最强狗仔杂志《周刊文春》随即对松村谦三社长进行了采访。丝毫不用顾虑娱乐圈规则的社长,痛快地回忆着广告拍摄的历程,顺便吐出了多条强劲爆料。据称,HAZUKI老花镜的广告一共花费了100亿日元(约6亿人民币),而且原定的女演员本来是新垣结衣。
我们向新垣结衣那边发了邀请,那边的回复是‘1亿日元的话这个活也不是不能接’,我们一边感叹着他们漫天要价,一边等着他们的日程,结果最后还是被拒绝了。
有媒体表示,如果这个价格是真实的,那么它几乎已经是新垣结衣平均广告价格的3倍,但新垣结衣所属的LesPros娱乐公司随后对“1亿”这个数字进行了否认。双方各执一词,之后也没人再做深究。
人们更感兴趣的,还是社长一人包揽整个沙雕广告拍摄的故事——这也正是社长最想炫耀的部分。
渡边谦(该广告的演员)那边提出了以‘愤怒’为主题的方案,但是被我否了。我觉得用赞助商的钱做为自己谋利的事很过分。我们要拍的不是艺人的宣传片,而是为了买商品而拍的广告。我寻思还不如老子自己弄(“今日から俺がやる”)。
于是社长依照着自己的理念,重新设计了一套围绕产品的广告方案。从演出细节到具体台词,他都进行了事无巨细的调整。过程中,虽然经历了一段“身边到处都是抵抗势力”的过渡期,但社长还是凭着自己强硬的作风坚持了下去。
秉持着“谁抵抗就消灭谁”的原则,松村谦三先后亲自接任了总导演,监督,制片人的职位。
“连菊川怜的衣服都是我指定的,到最后真成了我的个人作品了。”社长开心地说。
屁股坐眼镜广告是性骚扰?
|社长:不,是艺术(“芸術です”)
但风险的种子还是在一个奇怪的角度发了芽。
专题采访的报道没出多久,当老社长乐乐呵呵自我陶醉的时候,愣头青一样的富士电视台开始出来作妖了。
富士电视台以“可能会令观众感到不快”为由,经由广告代理商向HAZUKI公司提出“如果接到投诉可替换其他广告的协议”。
HAZUKI 2019年的新广告
此事一出,有消息传松村谦三社长“震怒”,随后HAZUKI公司直接撤销了今年四月份富士电视台的投放计划,并拒绝了相关责任人的谢罪请求。这直接导致富士电视台遭受了每月几千万円级别的巨大冲击。
媒体们最喜欢挖这种“恩断义绝”的乐呵事了,他们再次找到松村谦三,认真地询问社长是否“生气了”。此时的老社长像一个女朋友一样,嘴上说着“我没生气”,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他的小情绪:
广告呢,确实是撤回了,之前他们还真弄了个‘如果有观众提出性骚扰投诉情况的协议’。当然,我才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还有,我们的新广告里有武井咲拿着任天堂游戏机Switch操作的画面,富士电视台那边非说想要让后期把Switch的红蓝手柄P掉,毛病实在太多了!
用HAZUKI老花镜玩NS的新广告
松村谦三解释说,HAZUKI公司之前已经向任天堂申请了Switch的露出许可,所以电视台的特殊要求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当然啦,这些都不重要,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收视率太低了。”社长最后把话圆了回来。
日本媒体久违这么直爽的社长非常兴奋,他们照着HAZUKI广告词的梗——“这个世界上的文字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没法读!”坏坏地改出了个标题——“这个电视台的收视率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没法投!”
社长看完采访后的报道,一看大家都向着自己说话,也来劲了。他在另一家媒体的采访中表示:
因为影像强调了女性的大腿和屁股,我知道网上有好多骂的。
绘画界还画裸体像呢,你要看藤田嗣治和弗朗西斯科·戈雅的作品,也是一样色情。戈雅当时也受过这样的批判,现在大伙都说那是艺术。我现在做的就是跟绘画电影一样同属“艺术”作品的广告而已。
最后社长还补充道:
要非说我搞性别差异,那你们可以看看群众的声音。
群众果然是站在社长这一边的。
2018年,HAZUKI像一匹超级黑马,一举打破了全日本广告大奖中,三家通信巨头的常年垄断。获得了“日本年度广告”的第一名、“年度观众好感度大奖”的第一名、“专业评审大奖”的第一名,以及“读者投票广告金奖”等奖项。
HAZUKI老花镜广告的部分获奖项目
后续,各种从市场、视觉等角度出发的专业分析文章也纷至沓来,行业记者感叹:“这无疑是对全日本广告界的一大冲击!”
但目前来看,这种氛围的笼罩下,受冲击最大的还是酒吧行业。
像皇帝的新衣一样,整个媒体圈兜兜转了大半年,也没人触及这个广告受欢迎最核心的重点。只有切身体会过HAZUKI老花镜带来影响的陪酒女郎们,才轻描淡写地给出过最真实的解读:
害,不就是想看屁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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