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翅膀文化：从游戏元素到文化入侵

摘要：从传奇霸业到魔兽世界，为什么所有网游都有类似的”翅膀情节”？

近年来，页游界的领头羊开始采用明星代言的营销策略，网友们经常可以在弹窗中看到穿着奇葩盔甲的各路明星。再配上魔性的广告语：“古天乐绿了”、“我是渣渣辉”，此类恶俗营销甚至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商业文化。

但是对于多数处于产业中下游的页游厂商来说，明星代言的成本太过高昂。他们广告的更多使用造型夸张的游戏角色配上煽动性的广告语和洗脑电音。

在××蓝月，传奇××之前，背景中的这些游戏角色才是广告的主角。

而且这些游戏角色美工似乎都是师出同门。全部人物角色都有亮瞎狗眼的配色、不成比例的绝大武器还有那五颜六色的巨大翅膀。甚至有人据此总结出了一条翅膀定律：翅膀大小与游戏素质成反比。

如今的翅膀形象是很多玩家眼中劣质游戏的代名词，但并不代表优秀的游戏当中就不会出现翅膀道具。相反，诸如《魔兽世界》和《者暗黑破坏神3》这类优秀作品中，也有相当比例的翅膀道具。不过好在过硬的游戏素质会让玩家可以聚焦到游戏本身，而劣质游戏留给玩家的记忆只剩下醒目的翅膀。

暴雪出品，必属精品。就连翅膀的材质、款式和配色都远完爆游厂商。

为什么所有游戏厂商均对翅膀情有独钟？

Part1.翅膀——策划运营眼中的救世主

玩家对翅膀的需求并不算旺盛，其实多数情况下玩家只能被动的获取翅膀奖励。在此就先来聊聊为什么策划运营都这么钟情于送翅膀。

一，辨识度远超其他道具，翅膀是玩家展示自己的绝佳方式。（坐骑也有同样的效果，但是许多游戏没有坐骑系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玩家的地方总免不了一较高低的需求。只要人类爱慕虚荣的本质不变，玩家们肯定存各类显摆自己的诉求。我是全服战力第一！我是××副本首杀！我是充值20万的土豪！这些玩家的诉求点，自然是运营眼中的盈利点。客观条件限制了给玩家的名字前面加上一个前缀，例如：××副本首杀、××充值活动达XX元、××PK竞技场冠军。

那么有没有一种游戏辨识度高，玩家喜闻乐见的表现方式呢？——来双翅膀。

不同于一般的服饰，翅膀装备在人物模型上的时候非常抢眼。不论脸捏的多么大众，装备是如何寒酸，再平庸的游戏角色都可以在翅膀的点缀下变得吸人眼球。不论玩家想表达哪一种诉求，只要装上翅膀就一定能展示出自己身份的不同。

于是根据玩家诉求不同，产生了不同名目、五花八门的翅膀获得方式：

充值50万点券就能永久获得这款叫做“沧澜”的翅膀

完成这个不死鸟大挑战，就可以获得炫酷的翅膀来，告诉所有玩家自己老司机的身份。

戴上这个翅膀，全服都会知道你是第六赛季武勋排行榜第一名。

二，翅膀道具造型简单、变化多样，是游戏奖励的不二选择

每天策划活动到发疯的游戏运营们，最喜欢送的礼品一定是翅膀了。春节活动送个翅膀、副本活动送个翅膀、充值活动送个翅膀；只要能送翅膀的统统送翅膀就可以搞定了。可是送了这么多的翅膀的，玩家不会感觉审美疲劳吗？——当然不会！

翅膀的魅力可不限于它的辨识度，更重要的是它种类繁多、千变万化。一整套全新风格的装备设计或许有些复杂，但是这扑棱在背后的两片翅膀，让美工给你设计100款不重样的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说把3D引擎里面的粒子特效都加一遍，恐怕一款游戏经营到关服都用不完。天使翅膀、噩梦翅膀、蝴蝶翅膀、蒸汽朋克翅膀、凤凰翅膀，甚至在背后加两团光柱都能把它们叫做翅膀。

天谕这款游戏中，翅膀的具体数量恐怕只有策划知道吧

三、傻瓜式的属性加成，也降低了翅膀的设计成本

对于一名合格的游戏策划来讲，中看不中用的饰品通常不是所有玩家都想要的。翅膀能成为广罗大众的宠儿，必然还需要实打实的好处。因而在多数游戏当中，翅膀都会具有类似时装一样的具体属性加成。（所以这里把翅膀归于时装的一种来讨论）

翅膀已经成为许多游戏的装备标配，但是装备栏里还是不会预留它的位置

在游戏设计中，任何道具的引入都可能给游戏的平衡带来毁灭性打击。给某个职业添加一款新装备的困难程度是在许多玩家想象之外的。策划们要破坏原有的装备搭配，规划不同的技能体系，考虑到玩家的改变意愿等诸多因素。

时装的设计则全然不同，策划们只需要考虑三件事：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至于数值什么的，随便让游戏角色的属性全方位提升3%或者5%就好，小菜一碟。对比下图中DNF时装道具和武器道具，时装直白的数值加成难免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能策划”的错觉。

左侧的[8]套装的加成为基础属性、生命值与魔法值、攻速移速、抗性闪避、负重这些不容易引起角色实力质变的属性。但是对于武器数值的设计来说，诸如面板伤害、技能等级加成、暴击、特技等加成都会导致游戏角色的实力飞跃。

左侧时装与右侧武器的数值描述

估计游戏策划设计一双翅膀的时间，可能比玩家跑完活动流程的时间还要短，自然各种翅膀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任务奖励中的常客。

综上所述，广大玩家喜闻乐见的翅膀有超高的辨识度，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它的产出难度比时装更低，是各种活动奖励的不二选择。如果某款游戏里的翅膀过生，绝对是懒惰策划的锅。

Part.2翅膀——西方文化中的天空崇拜

其实早在游戏之前，诸多流行艺术作品中都大量使用了翅膀元素。人们对于翅膀的喜爱，源于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天空崇拜”

一、翅膀是通往天空的钥匙，更是高贵的象征

从古至今，人们对于天空一直怀着无比热烈的崇拜与向往。从“夸父逐日”到“嫦娥奔月”……中国许多神话故事都与天空有关，都表达了人们对天空的向往和追求。而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当中“天堂”一词，更让天空成为人们心中向往的极乐净土。

人类为什么崇拜天空？其实和诸多信仰一样，崇拜来源于恐惧、依赖、未知等诸多要素。比如波斯人的拜火教和普罗米修盗火的故事，反映出人类自原始社会遗留下来的对火焰的依赖。产生于祭祀老虎和蛇的“龙虎崇拜”则展示了原始人类对于强大野生动物的畏惧。人类期盼风调雨顺，害怕天谴，更是长期缺乏有效了解天空的手段。这就让恐惧、依赖、未知这三个要素都备齐了，没有理由不崇拜头顶的苍穹。

古人设想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掌控天空，而这些设想在历史的长河中慢慢被具象化为具体的神明。那这些神明长得是什么样子呢？于是人类依照最熟悉的样貌——自己，开始拼凑想象中神明的模样。这就与神化传说完全相反，并非神照着他们的样子创造了人类，而是人类依着自己的模样构想出了神明。

神明的样子有了，接下来就要考虑这些神明如何上天的问题了。此时人类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事物——鸟儿！受制于科学技术的有限，古人类并不知道鸟儿独有双重呼吸系统、中空的骨骼结构、产生升力的流线型躯体，只能看到鸟类能飞翔的表面特征——翅膀。

能高效利用氧气的双重呼吸结构，大家的生物课是不是都还给老师了

自此开始，翅膀就成为了神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最早《山海经》中，就有关于“羽人”的记载。王充称“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体，更受（爱）异形。”张华说“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道教将道士称羽士。羽人因身有羽翼能飞，因此与不死同义。

人面鸟身，头着两尖的帽冠，双翅舒展，一手持戟，腹部装饰着鳞纹，尾翼呈扇形散开，是传说中引魂升天的"羽人"的典型形象。

明清时期固定下的雷公形象：背插两翅，额具三目，脸赤如猴，足如鹰颤

另一边在西方宗教中，天使的外形多数是人形，身上发光，头顶有光环，长有翅膀（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中对天使概念界定十分相近，甚至完全相同）。它们是服侍上帝（安拉）的灵。正是由于翅膀的存在，天使才能成为沟通人类与天空的媒介，失去翅膀则成为了天使腐化的重要标志。不过路西法作为最出名的堕天使，依旧保留了自己的翅膀，只是失去了洁白的羽毛形态，在诸多作品中他的翅膀更演化成许多奇特的版本。

这位堕天使多数时候都是故事里造型浮夸、性格奇葩的中二担当

况且在交通不便的古代，人类的活动范围着实有限，飞行这种能力本身就带有一种超越空间限制的作用，翅膀自然而然就会与“强大”划上等号。“如虎添翼”这个成语就形容了原本强大的事物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在人类长期的生活与学习过程中，逐步建立起了一条完整的联想链：翅膀——天空——神明——强大/神圣/美好/权力。根据联想学习理论，如果我们的经验把翅膀和神明之间建立起了强烈的联想时，当翅膀元素进入意识当中就会产生关于神的联想，并且很容继续延伸出崇拜的情感。翅膀崇拜作为天空崇拜的衍生品在每个人的认知中打下了很深刻的烙印。

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这种翅膀形象具有浓厚宗教意味

同样在游戏或其他艺术表现形式中，翅膀也通常都会安插给实力强大、外貌英俊、特征鲜明的角色，因而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心中的联想。

数码宝贝初代中，天使兽和神圣天使兽是深受大家喜爱强力角色

轻小说加速世界中，唯一飞行机体是男主人公拥有的“白银之鸦”

因而翅膀的流行不仅有非常深远的历史因素，也有流行文化的推波助澜。但本质还是因为翅膀的崇拜是流淌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所以说，人类的崇拜情节是翅膀元素盛行的必要条件。

二、对翅膀的喜爱，西方比中国要强烈的多

前面举了很多例子用来说明翅膀崇拜的来源，大多讨论都建立在神明必须拥有翅膀的前提下，而且所举的例子使用大量的西方元素。恐怕很多同学已经想问：如果说崇拜翅膀等于崇拜神明，但是中国的神仙也没见谁有翅膀啊？

中国文化中最早的神，例如前文中“羽人”其实是带翅膀的。羽人形象起源于道教，从春秋战国起就有，汉晋最多。但到了东汉后期，人们幻想超脱生死两界，便对佛教“涅盘”产生了浓厚兴趣，“即身成仙”（肉身本体成仙）变成“灵魂升天，来世成仙”，自然是灵魂升天也就不必带翅膀了。再通过东方式立体逻辑思维，突破“飞行”的束缚，就开发了腾云驾雾的能力，更摒弃了翅膀这种形态上的束缚。

西方人没有那么放飞自我，一直采用线性逻辑思维，由一个一个递进关系相衔接，从而形成新的想法。传说中的神也被框定在部分自然规则之内，并非全知全能（即使上帝这种设定上全能的神，因为设计他的人类具有相当大的局限性，有些设定也非常不全能）。想飞就得抵抗自身重力，借助外力承托住身体，所以加入翅膀是符合广大人民群众认知的。

有翅膀才能飞！这种逻辑框架在艺术创作中，很大程度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在DOTA2当中，信使与飞行信使的设计方式就能体现西方人的逻辑体系。让一个本身不具备飞行能力的动物腾空而起，最简单便捷的手段就是给他们填上翅膀。

想让一条狗和兔子飞起来，来双翅膀吧！

如果不屈战犬和神兔这两款飞行信使给你感觉还不错，那金银狐灵这款信使才真的教会了玩家文化差异带来的巨大违和感。狐妖/狐仙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狐狸能修炼成仙，化为人形，可腾云驾雾。而狐狸在日本佛教观念中将它们视为稻荷神或荼吉尼天的使者，在日本神道教中都被视为农业神祇稻荷神的使者。

即使这样一种具有悠久神格的动物，在西方人看来想要飞上天还是需要翅膀。

这只三尾狐使用翅膀飞行，与狐妖文化相去甚远的

相较之下与游戏《大神》联动的信使就采用了更有美感的飞行方式

同样的谬误在其他领域出现的就更加频繁了，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传统的中国龙形象。在以前中国文化对外输出不具规模的阶段，诸多西方艺术作品中充满了千奇百怪的龙形象。其中最具代表的便是带着翅膀的中国龙。近代中国龙的形象多演变自传统的西方巨龙，四足两翼。

西方人创造着各种各样带翅膀的龙

美国动画《降世神通：最后的气宗》是获得了艾美奖的儿童动画。该动画不仅在以中国文化为蓝本，更是考究到了服饰、历史、武术招式等要素，甚至受中国文化影响很深的东南亚、日本文化也在其中有所展示。最令人惊叹的是剧中会使用不同传统武术招式（剧中叫做御术）操控气、火、水、土四种元素。

御气源于八卦掌，招式平衡，以守带攻。御水源于太极拳，招式阴柔，以柔克刚。御火源于北少林拳，招式生猛，刚劲有力。御土来源与洪拳，四平八稳，攻守兼备。

就是这样一部比中国更中国的美国动画，依旧使用了带翅膀的应龙形象（一种有翅膀的中国龙）。就动画的制作水准来看，很难去质疑制作组的专业程度。因而有观点认为剧中采用的就是传统的应龙形象，也有观点认为制作组考虑到这是一部面向儿童的动画，需要照顾孩子们的认知，才给剧中的龙加上了两片纤细的翅膀。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给龙加上翅膀的确更符合一般美国民众对龙的认知。

剧中两只叫做“燃”和“烧”的有翼巨龙